[基层采风]办案中，我遇见的那位父亲

一个小秘密 呼和浩特市玉泉区检察院 赵彩宇 “超过晚上12点还没回家！天天上学，老师怎么就不能多管管小雷（化名）！”7个月前讯问小雷时，老雷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7个月后，小雷懂事多了，老雷也学会了和儿子沟通。“最近和儿子能聊的话题变多了，他遇上什么事，也会主动问问我的意见。”老雷说。 2019年，17岁的小雷被朋友怂恿“出去挣点小钱打游戏”，囊中羞涩的小雷认为“兄弟不会害自己”，跟着小伙伴们去了一个小区的车棚，盗窃电动车时被当场抓获。“爸！我害怕……我还有将来吗？”老雷说他当时听见儿子的话后，心就像被油煎了一样。 小雷很有长跑的天分，中学时成了体育生，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上学，后来就去了职业学校，学过汽修、宠物养殖、厨师等等，但是都不长久。老雷告诉我，他常年在外跑车，回家次数少，平时都是小雷的母亲照顾他，听说儿子逃课了他就打电话骂一顿，回家遇见了就打一顿，但都不管用。 我们在案件审查中发现，小雷的行为涉嫌盗窃罪，但犯罪时不满18周岁，主观恶性较小且认罪认罚，积极退赔，取得了被害人谅解。同时通过社会调查了解到，小雷家具备监管条件，有利于小雷回归社会。在征求各方的意见之后，我院依法对小雷作出附条件不起诉决定，考验期为7个月。 根据小雷家的具体情况，我们决定有针对性地对小雷的父母定期开展家庭教育指导，通过一些专业方法化解父子沟通中的负面情绪，避免否定、批评的语言导致谈话变成无效谈话。渐渐地，老雷开始主动提问，主动要求加课程。一次家庭教育指导课后，老雷匆匆走到我跟前说：“嘿！这课还真管用，我和儿子的话题越来越多了，说着说着就吵的情况反倒少了。” 今年5月，7个月的考察期满后，鉴于小雷表现良好，我院对其作出不起诉决定，并对不起诉记录进行封存。临别之际，小雷对我说：“现在我知道当初的行为太幼稚了，谢谢您，悄悄告诉您，爸爸帮我报的西点培训班，我很喜欢，等我挣了钱就能照顾爸妈了。”听着那稚气未脱的口吻，我笑了笑：“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老爸小时候的愿望也是做一名西点师。” “以后要好好的！走吧。”老雷拍了拍小雷的肩膀说。看着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走出司法办案区，我望向远处的天空，感觉那天的阳光和吹过的风都是暖暖的。 来不及说“我爱你” 通辽市科尔沁区检察院 金春光 通辽市科尔沁区检察院检察官安排涉案未成年人与其监护人进行亲子互动 在我院第六检察部档案室内，有这样一封尘封的信件，“孩子把人家给捅伤了，将在您院处理，小光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从小失去了母爱，单亲长大……养子不孝（养不教）父之过……”字迹歪歪扭扭，三四百字的信几处错别字，虽然看着吃力，但字里行间，却能感受到一位父亲深深的自责。 小光（化名）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父亲因为酗酒经常对小光打骂，他自幼与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小光心里，所有的不幸都是从父亲开始的。16岁的小光到市内打工，在烧烤店等当过服务员，结识了一帮“好兄弟”，他们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还经常因帮助别人“打抱不平”被公安机关行政处罚。有一天，在一家饭店打工的朋友给他打电话说被人欺负了，小光二话没说，拿着一把尖刀去帮忙，结果伙同朋友将对方捅伤。 案件移送我院后，在提审小光时，他拒绝提供父亲的电话，我们多次与他谈心，根据他的实际情况制定帮教、心理疏导方案，终于使他放下了心理包袱。在组织亲情会见时，父亲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关怀和温暖，他抱着父亲拿来的衣物坐了整整一夜。他对我说：“叔叔，我以为他根本不会管我……我对不起家人……”然而小光并不知道，那时的父亲已经身患重病。 案件提起公诉后，小光的父亲提出以法定代理人身份参与庭审的请求，我院未检检察官将此情况通知法院，并与法院协商同意了小光父亲的申请。庭审中，小光的父亲稳稳地坐在法定代理人席上参加完庭审。庭审后，办案人员交流时还说：“看上去小光的父亲不像是一个病人。”一星期后，我们收到小光父亲病故的消息。小光得知这个消息时，因无法接受一下子病倒了，当我们将父亲的“请求信”交给小光时，小光紧紧攥着信件，泪水浸透了信纸。此后，我们多次到看守所对小光进行心理疏导，帮助他放下思想包袱，帮助他从悲痛中走出来。小光被释放当日，我们与小光的叔叔、公益组织将他接出看守所，并在春节后将其安置到未成年人观护基地。 两个月后，我们来到观护基地看望小光。一见面，小光主动打破了车间的安静：“叔叔，我就觉得这两天你会来看我，这里有师傅教我修车技术。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学会汽车贴膜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好好爱我的父亲，一定不会走上歧途，一定要对他说‘我爱你，爸爸’。”小光微笑着对我说，我的眼睛却湿润了。 “爸也错了” 赤峰市元宝山区检察院 于海飞 从事检察工作十多年里，我办理过很多在情感上难以释怀的案件。至今我都还记得，在办理一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时，一对父子互相认错的场景让在场的人都感慨不已。 该案属于多人共同犯罪，而嫌疑人小孟（化名）是一个刚满16周岁的初中生。2019年年底，小孟因涉嫌聚众斗殴等犯罪被移送审查起诉。审查卷宗时，我注意到小孟在供述中有很强的悔过意识，而且对法律的认识模模糊糊。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不亲自实施犯罪，帮助别人做就不会触犯法律，正是这样的无知害了他。 提起公诉前，我和同事约见了小孟的父亲老孟和辩护人。老孟来自农村，多年在外打工，话不多，就连跟儿子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认真向小孟、老孟及辩护人讲明检察机关拟提起公诉的罪名和小孟认罪认罚前提下的量刑建议，并向他们解释了理由和依据，但老孟还是反反复复地向我们问了很多问题，最后他还不甘心地问：“还能再轻点判吗？”我没有立刻反驳他，考虑了一会儿才说：“这已经是认罪认罚后的从轻量刑建议，孩子还小，将来还是有很多机会。”接下来，我们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考虑是否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他们沉默、讨论、纠结、再沉默……老孟不断地向辩护人咨询问题，还时不时征求小孟的意见，父子俩最终选择了签署具结书。 正在我们要收拾材料准备离开时，房间里沉闷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一声爆裂的声响，小孟突然伸出双手对着老孟喊了一声“爸”！老孟愣了一下，回身看着男孩，很快伸过手去，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这时，小孟的眼泪倾泻而出，父亲也哽咽着。小孟愧疚地说：“爸，我错了！”而老孟也自责地说：“爸也错了！……” 这个特殊的“父子情深”场景，让在场的我们都跟着湿了眼眶。后来，这个场景就像一张照片一样，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记得当时我走出提审室时，问过老孟“孩子和什么人交往你不知道吗？”他说：“知道一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是我们太爱他，太放纵他了……”是啊，父母对孩子的过分溺爱和放纵就是一种错误，幸亏老孟意识到了，在他正确的教育下，小孟终究会改正错误、迷途知返。 做个好榜样 霍林郭勒市检察院 夏晓倩 “a　ba　bi　qie　mie　tie　san　jie na！（蒙语译为：爸爸，我想你了！）”看守所的会见室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哭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坐在他对面的嫌疑人包某（化名）顿时就眼圈一红，掉下了眼泪。 包某是一起危险驾驶案的嫌疑人，男孩是他的儿子。不久前，刚接到包某的案件时，我像以往一样按照工作流程进行录入等工作，直到仔细查看案卷时，才注意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酒驾案件。 卷宗显示，案发当日，受疫情影响心情颇为烦闷的包某，叫了朋友出去喝酒。喝着喝着，包某忽然接到妻子的电话，得知儿子发烧了。他着急地挂了电话，就冲出饭店。“这可是非常时期！”包某害怕儿子不是普通发烧，回家抱起儿子就要去医院，却发现出租车不好叫，他不顾妻子再三劝阻，自己开车去医院。在焦虑和酒精的作用下，他越开越快，在快到医院时发生了事故。他让妻子赶紧抱着儿子去医院，自己留下来等交警处理。交警核查发现，包某于2019年11月因醉酒驾车，驾驶证被吊销，现在还在取保候审期间。 后来，经过医院诊断，包某的儿子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热。但是，包某在取保候审期间再次发生酒驾行为，不仅破坏了道路交通秩序，同时也威胁到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依法应对其从重处罚。 通过远程提讯，我在视频中见到了包某。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懊悔，整个人蜷缩着，紧张地搓着手指，我耐心地向他解释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告诉他如能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自愿认罪认罚，依法可对其从轻处罚。他立即向我们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喝酒开车了！不，我要戒酒了！真的太耽误事了！如果这次再严重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孩子还小，我以后一定要给儿子做个好榜样！” “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这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是对自己和他人负责，更是为家庭幸福保驾护航。 父与子 包头市石拐区检察院 邓悦 从检四年，我在办案中接触过不少身为父亲的当事人，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涉嫌非法销售伪劣产品的刘某。他本是孩子最尊敬的父亲，但一时糊涂，却触犯了法律，也影响了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2019年中秋节前后，我和同事到看守所讯问刘某。讯问过程比较顺利，刘某情绪正常，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据刘某交代，为了获取高额回报，他和同伴带着6箱假酒，奔波1000多公里来到包头市，打算在包头会展中心参展后卖出，没想到酒还没有卖出就被抓获。 第二次讯问时，刘某提起自己的孩子和父亲，突然情绪激动，泪如雨下。刘某说他已经离异多年，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他父亲身体不好，儿子读初中，女儿读高三，家里的生活担子压在他的肩上，平日里他通过卖一些土特产维持着家里的开销。因为女儿马上要上大学，他就抱着侥幸心理买了一批假酒，想着能赚上一笔钱给女儿当学费。刘某非常后悔，反复说自己不该一时糊涂，不仅没有挣到钱，还没法照顾父亲和子女了，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了解案件基本情况后，我和同事前往河南对刘某进行社会调查。调查中，我们见到了刘某的父亲，老人很自责，说他没有为儿子分担压力，还因患病一直拖累着儿子，希望能给刘某一个改过的机会。 后来，当我和同事又一次对刘某进行讯问时，他焦急地向我们了解家里的近况，父亲的身体、孩子的学习。得知孩子学习和生活都比较正常后，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们对刘某行为的社会危险性进行分析后，认为刘某销售伪劣产品未遂，商品未流入市场，未形成社会危害，且认罪态度良好。综合考虑后，决定依法对刘某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向法院提出宣告缓刑的量刑建议。法院予以采纳，对刘某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缓刑二年，并处罚金5万元。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刘某轻声说：“可以赶在春节前回家团聚了。”是呀，对于我们来说，刘某只是众多被告人中的一员，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他既是守护孩子的高大父亲，也是赡养老父亲的孝顺儿子。 父爱如山 乌海市海南区检察院 李怡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在我办理未成年人案件的过程中，我走访过很多家庭，见到了一些罪错未成年人或未成年被害人的父亲，对于这四个字也有了深刻的理解。 有这样一位父亲令我难忘。他的女儿小米（化名）年仅6岁，有一次女儿因画画需要购买铅笔，他正好工作繁忙，考虑到小区门口就有文具店，又是大白天，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便让女儿独自去买。不料，就是这来回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小米被店员猥亵了。后来，孩子母亲给孩子洗澡时，通过和孩子的聊天意识到不对劲，一再追问下才了解了真相。 公安机关接到报警后，我和同事依法提前介入侦查工作，我见到了他。他和类似案件中的其他父亲一样，悲伤而又沉默，但当我和孩子母亲谈及到女孩案发后心理状态时，他突然开口跟我说了许多他的心理感受。他说，得知女儿受到伤害后，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暴打那个店员为女儿报仇。但愤怒过后更是无尽的担忧，怕自己因为打人而坐牢，孩子没人管，怕选择报警对女儿成长不利，更怕消息不小心扩散……最后决定报警时，尽管害怕对女儿造成二次心理伤害，他还是和女儿说了大人的选择，再三告诉女儿要勇敢要坚强。他说，坏人罪有应得，更希望自己此时此刻站出来能够帮助更多的孩子避免伤害。 在我们之后对小米进行心理干预过程中，他始终参与其中。在家人和办案人员的共同关爱下，小米从最初的惊恐、怕生，慢慢变回了原来的开朗模样。为避免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我们开展了儿童安全家庭教育指导，他学得特别认真，也很懊恼没有早一点把这些知识教给女儿。 当被告人因猥亵儿童罪被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后，我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是他和小米在户外开心玩耍时的照片和一句谢谢。我想，小米既是不幸的，她小小年纪就见识了人性丑恶的一面，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一个这么用心呵护她的父亲。父亲的理性告诉了孩子，遇到问题不要害怕，要勇敢面对、相信法律；父亲的陪伴告诉了孩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父母都会爱她支持她，父母永远都是孩子最安全的港湾。 写这篇文章时，我征求了他的意见。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女儿的遭遇能够给更多的父母提个醒，养育孩子没有上岗培训，也没有推倒重来的机会，每个父母都要花费更多心力保护孩子健康快乐成长。 本期同题·内蒙古篇 （文稿统筹：本报记者沈静芳 通讯员李宁 路萍 王永玲 崔友 王馨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