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齐赵间”:杜甫和他的间隔年(之三)|草地·深读

茜爻 痛风养生 2024-12-23 1 0

“放荡齐赵间”:杜甫和他的间隔年(之三)|草地·深读

每年的正月初七又称“人日”。在杜甫的流寓之地成都,凭吊诗圣,赏梅祈福是新春的重要文化活动。草地周刊将在春节期间推送《少年游:杜甫和他的“间隔年”》,纪念杜甫诞辰1310年。本文分四期推送,此其三 首发:1月21日《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周刊 作者:聂作平 落榜之后    “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杜甫的自述表明,他的归程从天姥山开始,他回到老家洛阳,是为了参加考试。    发轫于隋、成熟于唐的科举考试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大创举,它使出身寒微的底层子弟,也有了通过读书考试进而跻身官场并改换门庭的可能。在唐代,诸科考试中最为世人所重的是进士科,“缙绅虽位极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    唐制,有资格参加考试的考生,来源有二:    其一称为生徒。即在中央官学与地方州学、县学上学的在校生。他们只要在学校考试合格,就可以直接参加由尚书省下属的礼部主持的考试——称为省试。    其二称为乡贡。即不在各类学校上学的其他读书人。他们要参加科考,必须向所在州、县报考,并经过州、县的逐级考试,合格后,由地方官举行乡饮酒礼为之饯行,再送往京城参加省试。    据徐松《登科记考》统计,有唐289年间,贡举进士266次,及第进士6442人,而整个唐代参加过进士科考试的人数约50万,平均每年及第人数不过二十三四个,这与唐诗所说的“桂树只生三十枝”,“三十人中最少年”,即每年录取人数不超过30名是吻合的。 中国科举博物馆内景。新华社记者李响摄  以往的一些学者大抵把杜甫此次考试的地点定为首都长安,实则不然。据《新唐书》载,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唐玄宗“正月己巳,如东都”,一直到两年多后的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十月才返回长安。    洛阳本是唐朝陪都,唐朝皇帝经常率文武百官长驻洛阳。杜甫参加科考的开元二十三年(735年),皇帝恰好东巡,是故,省试是在洛阳进行的。    参加省试前,杜甫还得参加县和州的选拔,而省试时间一般在暮春时节的农历三月。也就是说,如果杜甫等到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才从吴越回洛,他就来不及参加当年的省试了。因此,他应该是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回洛的。这一年,他先通过了县和州的预选,于是才有了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春天的省试。    结果如何呢?    多年以后,杜甫仍然为他的才华感到骄傲,“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屈是屈原,贾是贾谊,曹是曹植,刘是刘桢,四人俱以文采知名。可在杜甫眼里,他的文章足以和屈原、贾谊相匹敌而高于曹植、刘桢。    以杜甫毕生成就而言,他没有说大话。    然而,尽管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杜甫还是落榜了:“忤下考功第,独辞京尹堂。”以才华自负的杜甫竟然铩羽而归,让人有些小小的惊讶——与杜甫同年参加省试并中式的,有两个诗人,一个是萧颖士,一个是李颀。    虽然名落孙山,杜甫并没表现出太多沮丧和失落。毕竟,他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拥有未来,而未来,则意味着无限可能。 位于河南巩义的杜甫故里(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李安摄    考完试,杜甫又一次启程远行,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齐赵漫游。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他称之为“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快意八九年”。以后,命运峰回路转,年轻时的幸福与快乐远去,如同隔山隔水的青春,每一次遥望,都是惆怅与伤感。    由于史料阙如,我们已经无法考证,杜甫为什么要把第一次漫游目的地定为郇瑕。但他第二次漫游吴越和第三次漫游齐赵,之所以会是这些地方而不是另一些地方,大体是解释得清的。 先说吴越。对江南山水人文的向往固然是内在动因之一,但外在动因也有。那就是杜甫有两位生活在吴越的亲人。    一位是他的叔父杜登。杜登时任武康尉。武康,即今浙江德清县武康镇,距杭州不过几十公里。另一位是他的姑父贺㧑。贺㧑曾任常熟主簿,常熟属苏州,在苏州西北。贺㧑老家会稽,世代居此。    此外,杜甫的江南行耗时长达四年。他曾经前往的那些景点和城市,哪怕步行,也完全不需要这么漫长的时间。那么,游历之外,杜甫去了哪里?联想到他这两位身处江南的亲人,答案不言而喻。    再说齐赵。杜甫游齐赵,最大原因在于,他的父亲杜闲时任兖州司马。在探望父亲期间,杜甫顺带漫游了与兖州相邻的诸多地区。这一段光阴,杜甫说是七八年,乃是含了两个跨年的虚数,实则5年多。   5年多里,20来岁的杜甫以州司马公子的身份,锦衣玉食,肥马轻裘——杜甫后来流落川峡,日落孤城,草木风悲,想起当年那些故交旧游,一个个轻裘肥马,不由在诗里揶揄说:“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那时,不知道他是否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肥马轻裘的昨天? 话剧《杜甫》。新华社记者金良快摄 兖州登楼    从洛阳到兖州州治瑕丘的路程,《元和郡县志》与《通典》等古籍的记载略有不同,然差异不大,约1000里。高速公路裁弯取直后,略有减少,约470公里。    时光迁延,唐代的驿道与今天的高速公路,其走向还基本一致,都是自西向东,经郑州、开封、曹州(今曹县),进而折向东北。    我是从开封前往兖州的——今天的兖州,是济宁市下辖区。连日高温晴天后,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雨。上午,以阴以雨的天空,又突然大雨倾盆。连霍高速上,低洼处,一会儿便积起深深浅浅的水坑,汽车驶过,溅起大片大片水花,来来往往的车辆都打开应急灯,小心翼翼地前行。    直到山东境内,公路也由连霍高速转入日兰高速后,雨才渐渐停了。再走一段,却是烈日高悬,完全没有下过雨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就在这一天,郑州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整座城市几乎瘫痪,还有人因大雨而罹难。    济宁主城区,或者说市政府驻地在任城,那是李白客居过的地方,与兖州相距30来公里。不过,还要等上一些日子,杜甫才会与李白相识订交,并成为牵挂一生的知音。    在任城区,或者说济宁市中心,我绕着人民公园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停车位。停好车,沿着林荫道,一路走过下棋的老人、唱歌的老人、跳舞的老人、发呆的老人。折而向右,再经运河音乐厅,终于看到一座高耸于街道旁的仿古建筑——青砖之间嵌以白灰,建成一道微型的城墙。城墙上,是深红色的壁柱支起的青瓦屋檐。    这就是太白楼,也是济宁市李白纪念馆馆址。从李太白的地盘路过,我没有理由不拜谒。但是,入口处却是蓝底白字挡板:正在施工。作为对正在施工的呼应,旁边铁门紧闭。烈日下,发出刺目的光。田野考察不是跟团旅行,吃闭门羹是常有的事。虽然遗憾,却也没法。    地处北国,济宁却颇有几分江南水乡模样。太白楼对面是太白广场,广场背后,一条几十米宽的河静静流过,沿岸柳树成荫。这条河便是杜甫时代的大运河,不过,如今人们称它老运河。    黄河以南到南四湖之间——南四湖包括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和微山湖,四湖首尾相连,是为大运河利用的天然水道之一。因紧邻济宁,且在济宁之南,故名南四湖——河道弯曲,水源不足,加之淤泥堆积,故于1958年新挖了梁济运河。 微山湖湿地红荷风景区。新华社发   老运河从太白楼前流过,由南北向折为东西向,并在三四公里外注入梁济运河。老运河流经的地段,包括太白楼一带,是济宁商业中心——太白楼的马路对面,有几栋装修得颇有几分古意的楼房,原以为是什么古迹,走近一看,却都是珠宝店。    大概就是济宁城中心那一段老运河,唐时,也是任城的护城河。彼时,水量更为丰沛,河面像湖一样辽阔,称为南池。今天的济宁城区,还有一座南池公园。公园里,有一汪湖,称为王母阁湖。极有可能,唐时,从今天太白楼下的老运河,直到南池公园,都是相接的一片浩渺水域。    这片称为南池的水域,杜甫有过一次轻松的出游。同游者姓许,是任城主簿。那是白露后的一个秋日早晨,两人坐着小船进入南池。秋水丰盈,城墙下的角落,停着不少船只。天气已经凉下来了,有人在池边拿着刷子为马洗澡。茂密的树荫里,传来一阵阵蝉鸣。他们的小船慢慢划过了长满菱角和香蒲的水面。回望城门,宛在水中央。这个微凉而恬淡的早晨,杜甫忽然有些思念家乡—— 秋水通沟洫,城隅进小船。 晚凉看洗马,森木乱鸣蝉。 菱熟经时雨,蒲荒八月天。 晨朝降白露,遥忆旧青毡。 杜甫留下了两首和许主簿有关的诗,这说明,杜甫在任城应该呆了些时日。除了这首《与任城许主簿游南池》外,还有一首《对雨书怀走邀许主簿》。那是一个雨天,杜甫之前邀请了许主簿前来饮酒,可能因雨大,许主簿没来,杜甫只好独饮。    值得一提的是,自古以来作诗最多的乾隆皇帝,如今除了专家,大概率没有几个普通读者背得他哪怕一首诗,但他对杜甫一直心仪不已。乾隆南巡期间曾游南池,并作诗多首,其中一首写道:    几株古树护城池,池畔三间老杜祠。 便弗叩遵应下拜,此人诗合是吾师。 这说明,直到清代中期,南池依然是旧时模样,并且,池边还有祭祀杜甫的祠庙。然而,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大地也经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昔日碧波荡漾的南池,如今是街巷与高楼。而杜甫曾有过的慢生活,业已不复存在。 话剧《杜甫》。新华社记者金良快摄   开元二十四年(736年),25岁的杜甫来到了父亲杜闲任职的兖州。初到兖州的他,在某一天登上了兖州城南楼。在建筑普遍低矮的古代,高大的城楼是纵目远眺,以抒胸臆的绝佳之地,尤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这次登楼,杜甫留下了诗作,诗题直接明了:《登兖州城楼》 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 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 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馀。 从来多古意,临眺独踌躇。 登上南楼,凭栏而望,杜甫看到天边浮云飘渺,想象它们一直连接了东海和泰山——尽管大海离兖州足有400多里,泰山离兖州也有200多里,但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可以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兖州直线距离60里外的东南方,平原上有一座突起的山峰,名为峄山,也就是杜诗里说的孤障。当年,秦始皇东巡登峄山,下旨勒石颂秦德——杜甫时代,那块碑还在;汉时,鲁恭王在曲阜东北修筑宫殿,然年代久远,只余下一片废墟。    事实上,哪怕有高倍望远镜,也无法从兖州南楼看到几十里外的秦碑和鲁王宫殿废墟。因此,这些都出自杜甫的想象。吊古伤今的想象,让他略感惆怅。    杜甫登的南楼在哪里呢?    兖州市区,有两座少陵台。一座在少陵公园。这是当代修筑的纪念性建筑,除了以少陵命名外,与杜甫,尤其与他当年的登临并无关系。    还有一座在车来车往的大街旁。按导航指引,我透过车窗看到,那是一座很不起眼的砖台,上面有三个字:少陵台。    紧邻少陵台,是一栋办公楼,门前吊牌显示是济宁市公安局兖州区分局。不知何时,少陵台上挂了一幅标语“消除毒品危害,造福子孙后代”,使“少陵台”三个字更加不起眼。    少陵台所临大街,名为九州大道中段,从前的名字则是少陵西街——弃用少陵西街这个诗意盎然的名字,而采用了放之四海皆可的九州大道。    明朝初年,朱元璋第十子朱檀封鲁王,建藩国于兖州。兖州扩修城池时,为了纪念杜甫登临的南楼,特意将南楼附近城墙保留了一段,并改建为台,称少陵台。清朝时,台上建有八角形凉亭,并有杜公造像碑立于亭中。上世纪50年代,凉亭拆毁,台下挖成防空洞。    少陵台另一侧,是一个城市广场。远远地,我看到广场正中有一座高大的雕像。我想当然地认为,一定与诗圣有关。走近一看,却与诗圣毫无关系。塑的是大禹治水——可能因济宁也处于运河之滨,曾是运河线上的重要城市之一吧?    广场四周全是高大的杨树,这种北方最常见的树种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并不太大的风,都会让它的叶片发出有几分夸张的哗哗声。此外,风起时,杨树的叶片被吹起,阳光照射较少的背阳面纷纷翻上来,由于要比面阳面更白,宛如一瞬间开出了一树白花。    登兖州城楼是一次难忘的眺望,有意思的是,刚到兖州的杜甫,还有一次更加难忘的眺望。那就是眺望泰山。 东岳泰山,一轮朝阳蓬勃而出。新华社发(刘佐仓摄)  杜甫身后,后人为他编选的众多选本,尽管取舍有异,但大多把《望岳》作为开篇之作。这也是青年时代的杜甫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中最优秀的一首。年轻的诗人显露出了驾轻就熟的诗歌技艺,丰沛绵长的情感如流泉飞瀑。即便把它放到一流唐诗中,也丝毫不逊色。而此时,杜甫只有25岁: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路遇友人    大历元年(766年),客居夔州的杜甫55岁了。这年秋天,杜甫检点往事,为8位逝者各写了一首诗,总题为《八哀诗》。    八人之一便是杜甫青年时期订交的老友苏源明。    不过,当他们在泰山之麓相识时,苏源明还不叫苏源明。那时,他叫苏预。许多年后,为了避唐代宗李豫之讳,苏预改名苏源明。    苏源明系陕西武功人,少孤。这是一个颇有狠劲儿的少年,他认为“齐、兖为文学邦,东岳多古人迹”,于是从老家一路步行,走到了2000多里外的泰山,在泰山附近客居读书,一读就是10年。    大概就在杜甫游历泰山期间,两人认识了。尔后,苏源明成了杜甫齐赵漫游的同伴——苏源明原本“忍饥浮云”,穷得常常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出游费用,多半由杜甫承担。    对于和苏源明的同游生涯,杜甫诗中称:    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 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 射飞曾纵鞚,引臂落鹙鸧。 苏侯据鞍喜,忽如携葛强。 那首追述平生的长诗《壮游》,杜甫原本用语洗炼,高度概括,但写到他和苏源明的壮游,却用了整整八句。由此或可窥测,晚年杜甫的内心,依然对年轻时那次纵情任性的漫游如此怀念,对那位与自己一同呼鹰走马的伙伴如此珍惜。    打猎的地方在青丘。那是雪花飘飞的冬季,他们纵马奔驰,穿过了一片阴暗的栎树林,来到积着薄雪的山岗。在那里,他们张弓搭箭,射击天空中飞过的鸟儿,而他们所带的猎鹰盘旋飞舞,发出尖利的叫声。    杜甫中晚岁愁苦悲闷的诗篇,给一般读者留下的印象就是,好像杜甫从出生起,就是一个不苟言笑且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书生。其实不然。至少,在他的青年时代,在他遭遇“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坎坷命运之前,他也曾是一个阳光的人,一个活力四射的人,一个生机勃勃的人。    甚至,即便到了生命的高处,在他客居夔州的暮年,酒的作用下,他也会老夫聊发少年狂——有一次酒后,他可能想起了年少时纵马疾驰的潇洒,不顾年迈体衰,强行打马狂奔。结果却非常悲摧:他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    那么,青丘在哪里呢?    在今山东广饶。《读史方舆纪要》记载,齐景公曾在青丘打猎。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中也有“秋田于青丘”的说法。可见,自古以来,广饶就是一个狩猎场。    广饶濒临渤海,在那里,杜甫会去渤海之滨看看吗?如果去的话,那将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与大海的亲密接触。 黄河汇入渤海,形成独特景观。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    但是告别青丘后,杜甫西行去了数百里外的邯郸。    河北南部的邯郸是一座古城。公元前386年,战国时期的赵敬侯将赵国都城迁于此。汉代,邯郸是全国除首都长安之外的五大都会之一——另外四座是:洛阳、临淄、成都、宛(今南阳)。到了杜甫的唐朝,邯郸设置了大都督府级别的魏州,以后又成为河北采访使和魏博节度使治所,相当于省会。    邯郸市中心,近年新建的高楼大厦与早年所修的低矮建筑杂乱交错,街道两旁多是碗口粗的梧桐树,浓荫匝地,正好为来往行人遮挡头顶烈日。    丛台公园的大门,就坐落在一条桐荫深涌的大街上。    如果从丛台公园旁边的高楼上鸟瞰,可见丛台公园内,湖水曲折萦回。初秋时节,木叶泛黄,朝阳下,它们修长的阴影涉过水面,跌落在水中的一座椭圆形楼台上。 无人机拍摄的邯郸市丛台公园。新华社记者牟宇摄 这就是丛台。历时100多年的赵国都城史,为邯郸留下了颇多赵国记忆。丛台即其一。丛台又名武灵丛台,因其修筑者为以胡服骑射而留名青史的赵武灵王。丛台的功能,不外乎军事操练和宴饮游乐。    不过,今天我看到的丛台,并非赵武灵王所筑,而是清人所为。也就是说,它是时隔2000多年后,后人用想象复原的。因而,我和杜甫登临的丛台其实不是同一座丛台。人不可能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两个时代的人,也难以登临同一座高台。    也许,只有丛台四周吹拂的微风是相同的。    大历五年(770年)正月二十一日,贫病无依的杜甫漂流于潭州的一条客船上。这一天,他偶然翻找书箱,发现了九年前正月初七,也就是人日那天,时任蜀州刺史高适写给他的一首诗。而此时,高适去世5年多了。抚今追昔,昨日重现,杜甫读完故人诗篇,已然泪洒诗笺。    一生中,高适是杜甫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他们友谊的小船,就从杜甫齐赵之游时启航。    济宁城区正北系汶上县。汶上是孔子担任中都宰的地方,是故,唐朝时,汶上一度称中都,是兖州下辖县。汶上境内,大汶河、小汶河流淌而过,河水宁静,夹岸多黑杨,茂密的枝叶间隐藏着一个个硕大的鸟巢,远远望去,像一枚枚奇怪的果实。    汶上,就是杜甫与高适相遇并成为终生好友的地方。 小朋友在山东汶上白石镇北泉村民俗旅游区玩耍。新华社记者王凯摄  高适生于704年,小李白3岁而长杜甫8岁,字逸夫,排行三十五,渤海县(今河北省景县)人,后人又称高渤海。    高适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人,他出身于贫苦家庭——让人想起苏源明。与苏源明相比,高适可能还要穷一些,因为他前半生几乎不事生业。有一段时间,他客游梁宋,甚至沦落到讨饭的地步。    开元二十七年(739年)秋天,高适从宋州东下,来到汶上。在汶水奔流的汶上某地,杜甫与高适相遇了。高适已经36岁,穷困潦倒,满腹牢骚,甚至吃饭都成问题。与之相比,杜甫只有28岁,并且,他出身世代为官的仕宦家庭。在父亲的荫庇下,肥马轻裘,衣食无忧。    旁人眼里,谁的前途更光明,谁的未来之路更宽阔,显而易见,当然是杜甫。    意想不到的是,20多年以后,两个人的地位将判若云泥。一个,一步步升迁为封疆大吏;一个,一步步沦落为寄人篱下的惆怅清客。    汶上结交20多年后,61岁的高适升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次年,高适调回长安,任刑部侍郎,旋转左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进封渤海县侯,食邑七百户,成为从三品上的高官,且食土封侯,可谓富贵之极。消息传来,杜甫在写给高适的诗里感慨:“汶上相逢年颇多,飞腾无那故人何。”——对这位青年时期同游共饮的好友,他的飞黄腾达,杜甫固然与有荣焉,表示强烈祝贺;然而内心深处,故人的飞黄腾达,却反衬了自身的郁郁不得志,故而,诗中又未免自伤自艾。    30岁那年,杜甫结束了以省亲为由的历时5年的齐赵漫游,回到故乡河南,并在首阳山下筑室而居。    这一年,是为开元二十九年(741年)。上一年,唐玄宗把自己的儿媳妇寿王妃杨玉环纳为贵妃,意味着久居至尊的皇帝已然倦政,将由励精图治转为秉烛夜游。 昆剧《长生殿·小宴》中的杨玉环与唐玄宗。新华社记者李鹏摄   这一年,无论对帝国而言还是对杜甫而言,都是一个重要转折点。    只是,就像居住于地球上的人感觉不到地球的自转与公转一样,生活于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人,往往也感觉不到他们生存的世界正在发生某些见微知著的变化。必须等上好些年,等到时光划出了距离,才能恍然大悟。    杜甫结束漫游返家,是为了和杨氏结婚。婚后,杜甫与杨氏沉醉于二人世界的甜蜜与温馨。这样的时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朽的记忆。杜甫与杨氏毕生相濡以沫,早年莫逆于心的共同生活是一个良好且必要的基础。    两年多后,在洛阳,杜甫邂逅了另一位如今与他同为唐诗双子星座的大诗人:李白。    大师与大师的相逢为苍白的历史增添了一道亮丽的红晕。漫流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化之河,至少有三次大师与大师的相逢值得永久追怀:一次是春秋时代孔子与老子的相逢,两位大哲的思想在交锋,如同两道光照千秋的火焰。一次是1167年,同为理学大师的朱熹和张栻相聚于风景秀丽的长沙岳麓书院,以理学为中心的对话持续两个月,1000多名知识分子有幸共沾雨露。    还有一次伟大的相逢发生于天宝三载(744年)夏天,那就是李白与杜甫的握手。两双托起唐诗天空的大手在洛阳相握,闻一多将之比喻为太阳与月亮的会面,说是千载难逢的祥瑞。 北京人艺保留剧目《李白》。新华社记者丁海涛摄 几场剧饮,几番夜谈后,两人分手了。当年八月,杜甫匆匆踏上旅途,奔赴他与李白约定的漫游。    这是抓住青春尾巴的狂欢,一如日之将夕,歌者一边哀叹光阴疾速,一边抓紧最后的时光纵声高歌。因为,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浪漫这样快活的好时光了。    以后,对这些浪漫快活好时光的回忆与咀嚼,将成为射入杜甫黯淡余生的一道光芒。    只是,必得多年以后,一切尘埃落定,杜甫才能明白。 草地·说人解史 | 昨夜星辰:大地上的李商隐(一) 草地·说人解史 | 相见时难:大地上的李商隐(二) 草地·说人解史|巴山夜雨:大地上的李商隐(三) 草地·说人解史 | 此情可待:大地上的李商隐(四) 草地·说人解史|长风万里:李白的人生地理(上) 草地·说人解史|长风万里:李白的人生地理(中) 草地·说人解史|长风万里:李白的人生地理(下) 监制:姜锦铭 | 责编:刘小草、刘梦妮、吉玲、雷琨 | 校对:饶小阳
免责声明:本网站部分内容由用户自行上传,若侵犯了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处理,谢谢!

分享:

扫一扫在手机阅读、分享本文

茜爻

这家伙太懒。。。

  • 暂无未发布任何投稿。

最近发表